梳妆楼,位于河北沽源县平定堡镇楼底村村西,当地人传说为辽萧太后之梳妆楼。清乾隆《口北三厅志》卷三《古迹》对此记载甚详:“其制,内外皆方,以砖为之,高二丈余,顶如平台,半圯,门东南向,左右两旁各有石牕。其外四面各广三丈,其内下方中为八角,上圆起,花如覆盂。然外有缭垣,址基尚存,蒙古又谓之察汗格尔。其书编者认为,此楼为《元史》所载鹿顶殿之遗制,但实际上它是元代蒙古汪古部阔里吉思的墓上享堂。楼上“梳妆楼”三字,乃是后人书写,并非原迹。阔里吉思是高唐王爱不花之子,其母月烈公主为元世祖忽必烈的女儿。
沽源梳妆楼。
阔里吉思,属于汪古部,汪古部是蒙古四个子部之一。当年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草原各部落时,与乃蛮部为敌,成吉思汗和乃蛮部都积极拉拢汪古部。汪古部首领阿剌兀思剔吉忽里支持成吉思汗,并娶了成吉思汗的第三个女儿阿里赫,并且先期出兵一举平定了乃蛮部,不料在胜利班师时被部下叛将所杀,长子不颜昔班也同时遇难。成吉思汗平定云中后,感念其德,追封阿剌兀思剔吉忽里为高唐王,以其子孛要合尚幼,先封其侄镇国为北平王,并且许以联姻,世世勿绝。自此,该部首领多与蒙古上层通婚。墓主阔里吉思之父爱不花,娶了世祖忽必烈之女月烈公主,阔里吉思本人先娶了忽必烈太子真金的女儿忽答迭迷失公主,后又娶了元成宗的女儿爱牙失里公主。
史载阔里吉思,性勇毅,娴习武事,尤笃好儒术,于私第筑万卷堂,每日与诸儒讨论经史、性理、阴阳、术数,靡不该贯。成宗即位,封高唐王,赐金印,元代驸马封王,即自阔里吉思开始。是时,海都、笃哇叛乱,屡扰北边,阔里思主动请缨,请往讨之,成宗不许。阔里吉思再三坚请,成宗乃许之。临行,阔里吉思发誓说若不平定西北,誓不还乡。大德二年(1298年)秋,阔里吉思与叛军作战,三战三捷,乘胜逐北,不料战马意外跌倒,遂被俘。面对敌人的威逼利诱,阔里吉思毫不屈服,笃哇大怒,将其杀害于卜罗的荒远之地,就地草草埋葬。大德九年(1305年),元廷加赠阔里吉思推忠宣力崇文守正亮节保德功臣、太师、开府仪同三司、上柱国、驸马都尉,谥忠献,后又追封赵王。
阔里吉思死后,由于其子术安尚幼,改由其弟术忽难袭封。至大元年(1308年),术忽难晋封赵王。时术安已长大成人,术忽难遂以王位让之。术安既袭赵王后,一日,召见王傅脱欢、司马阿昔思,对他们说:“先王旅殡卜罗,荒远之地,神灵将何依,吾痛心欲无生,若请于上,得归葬先茔,瞑目无憾矣。”二人为之奏闻元武宗,武宗嗟叹道,术安真是一个孝子呀!于是派人护送术安至卜罗殡所,打开棺材,阔里吉思面容如生,遂归葬焉。这就是“梳妆楼”。
蒙古族起初以游牧为生,迁徙不定,居无定所。人死后实行野葬,将尸体放在车上,赶着马车在野外周游,直至尸体被颠落于地下,野葬才算完成。定居后的蒙古人,受汉族的影响,开始有了固定的墓地,一般实行土葬,但不起坟陇。太祖二十二年(1227年)七月,成吉思汗去世,葬于起辇谷,其地当在克鲁伦河与土拉河上源之间的肯特山中。其后历代蒙古大汗都葬于此,即使是定都大都,将统治重心转移到了漠南的忽必烈,在至元三十一年(1294年)死后,也不能免俗,归葬漠北,葬于起辇谷,从诸帝陵。梳妆楼这个墓上享堂,来源于中原传统葬制,但在一些具体方面则沿袭了蒙古旧制。
梳妆楼,坐北朝南,为青砖穹窿顶结构,平面呈正方形。从下至上逐渐收分,顶部为穹窿顶,外观酷似蒙古包,具有鲜明的蒙古族传统特色。每面墙体上部呈“山”字形女儿墙,顶部叠涩出三层楼檐,呈犬牙交错之势。南面墙体中部辟一横门,一券一伏砌法。券外饰一周“凹”形嵌线,券门上方为栏额,门两侧为砖砌立夹。东西两面墙体辟窗。楼内下方,中为八角,每角用砖砌出立柱,上为栏额、普柏枋,再上为砖砌单抄四铺座斗拱,斗拱上为层层叠涩而成的巨大穹顶,是典型的汉地建筑风格。因此,梳妆楼建筑呈现出蒙汉建筑合璧的特色。楼内早先原有壁画,清人《过察汗格勒》诗云:“虢虢河流岸草青,画楼金粉已成尘”,现已脱落殆尽。
1999年秋,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对梳妆楼进行了考古勘察,在楼内中央地下发现一座古墓。墓穴土圹内东西排列3个长方形砖室,中室最长最宽,棺内盛装一具男性尸骨,西侧和东侧棺内为女性尸骨,显然这是一座夫妻合葬墓。盛装男性尸骨的棺木是独木棺样式。棺外有三道宽6cm、厚0.5cm,以铁条束之。保存完整的西室棺木为柏木做成,厚9cm,棺木内距棺底5cm有一层隔板,隔板厚3cm,上面有七个圆洞,圆洞排列形状与北斗七星相一致,故又称为“七星棺”。从发掘现场和隔板下的残留物中分析判断,隔板上原放置尸骨,隔板下放置有香料和防腐材料。据叶子奇《草木子》载,蒙元大汗死后,将梡木劈成二片,中间凿空,类似人形大小,将尸体放入里面,两木合在一起,就做成了一具独木棺。表面涂髹漆,再用黄金缠绕三圈,然后深埋地下。地面堆土后,让马在上面践踏,将土堆踏平,并派军队将这一区域严密封锁起来,直至第二年青草长成,弥望平衍,根本看不出一点坟墓痕迹了,才解除封锁。这反映不仅大汗使用独木棺葬,就是官员贵族也使用,当然也可能是对死于国难的阔里吉思的特殊恩遇。墓中虽遭盗掘,但还是清理出具有元代蒙古族特色的马鞍、马镫、铅灯、弓箭、铁剑、铜质印章、织金锦衣物残片、皮革马靴等随葬品。在尸骨胸部出土了一付完整的鎏金银质带饰,上面有二龙戏珠图案,制作十分精美。
2001年和2002年两次考古发掘,又在梳妆楼四围发掘并清理墓葬24座,建筑遗址两处,出土了一大批极有研究价值的随葬品和文物标本。其中,又发现了三具不同形状的木棺。迄今为止,考古界发现的元墓极少,元代蒙古贵族墓更是绝无仅有,梳妆楼是迄今为止我国发现的唯一一处元代贵族墓葬,对研究蒙古贵族的丧葬习俗和生活习惯提供了实物资料,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和意义。梳妆楼本是墓葬的地上享堂,这种丧葬样式与蒙古族的传统葬俗截然不同。另外,梳妆楼发现的四座树葬墓,填补了树葬墓只有历史记载而未见实物的空白。
梳妆楼独木棺。
(作者系河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、《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料汇编·河北卷》课题组成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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