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古族作为一个游牧民族,逐水草而居,迁徙不常,其始并无城郭之制。窝阔台即位后,太宗七年(1235年)春,从中原汉地调集工匠,开始兴建和林城。和林,或称“哈剌和林”,位于今蒙古国后杭爱省厄尔得尼召北,方圆十二里,大汗所居的万安宫位于和林城西南隅,其形制完全仿照中原的宫阙制度。和林城建立后,蒙古汗国始有了固定的都城和宫殿。
蒙哥即位,史称宪宗,他以其弟忽必烈总领漠南军国事。宪宗六年(1256年),忽必烈命刘秉忠于桓州东、滦河北之龙岗,营建新城,名曰开平(今内蒙古正蓝旗北),作为王府的常驻之所,三年而毕。开平,地处蒙古草原的南缘,北连朔漠,南控中原,既便于与和林汗廷的联系,又利于对华北、关中汉地的就近控制。忽必烈以开平为基地,在其周围麇集了一批重要僚佐谋士,推行汉法。庚申(1260年),忽必烈即汗位于开平。
随着蒙古统治中心的南移,为了加强对中原地区的统治,位置偏北的开平显然已不适合作为全国的国都。燕京作为金朝故都,战略位置十分重要,“东控辽碣,西连三晋,背负关岭,瞰临河朔,南面以莅天下”,自然成为国都之首选。忽必烈在蒙哥为大汗时,曾对木华黎之孙霸突鲁说,“今天下稍定,我欲劝主上驻跸回鹘,以休兵息民,何如?”霸突鲁立即反对说:“幽燕之地,龙蟠虎踞,形势雄伟,南控江淮,北连朔漠。且天子必居中以受四方朝觐。大王果欲经营天下,驻跸之所,非燕不可。”忽必烈如梦方醒曰:“非卿言,我几失之。”“幽燕之地”,具体来说,即指燕京。木华黎受命经营汉地,特别是燕京行尚书省设立后,该地很快成为蒙古汗国在汉地的大本营。
忽必烈即汗位之初的四五年,都城仍是开平,设有中书省,燕京仅设行中书省。由于处理政务的需要,忽必烈频繁召燕京行中书省官员赴开平议政和面聆诏旨,忽必烈本人也常在冬季驻帐于燕京郊外。中统四年(1263年)五月,诏以开平为上都。至元元年(1264年)八月,下诏改燕京名曰中都。至元四年(1267年),忽必烈命张柔行工部尚书事,在中都旧城东北营建新城,九年(1272年)二月,改称大都。大都,突厥语作“汗八里”,意谓“汗城”。原来的草原都城和林被废弃,改立宣慰司管理。迁都大都意味着忽必烈政权的统治重心由漠北移至了汉地,也意味着他对草原中心传统的部分背离。
虽然定都大都,政治中心完成了南移,但蒙古族作为一个北方少数民族,历来以游牧射猎为生,射猎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部分,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中原农耕地区并不适应,特别是难以忍受大都夏季的酷暑和溽热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,与辽金等草原民族类似,蒙古统治者也存在着纳钵制,其具体体现便是两都定期巡幸。
两都之中,大都为大元帝国的正都,为政治中心;上都则为陪都,为夏都,是避暑行宫。此制始于世祖忽必烈,据元人叶子奇《草木子》卷三下《杂制篇》云:“每年四月,迤北草青,则驾幸上都以避暑,颁赐于其宗戚,马亦就水草。八月草将枯,则驾回大都。自后官里岁以为常。”每年阳历六、七、八三个月,元朝皇帝常于上都避暑,并成定例。
从大都到上都,不满千里,有驿站十八处,历程需二十余天。据元人周伯琦《扈从诗前序》所载,从大都至上都,有四条路:一曰驿路;二曰东路,即周氏此行所走的黑谷路;三曰东路二,即古北口路;四曰西路,即野狐岭路。这四条路在使用上是有所分工的。
元人赴上都多经由驿路,这是两都间最重要的交通干线,长八百余里。所经地点有:大都建德门;昌平县;新店;南口、居庸关、北口;居庸关过街塔;榆林驿;怀来县;统墓店;洪赞;枪杆岭;李老谷、尖帽山;龙门站、雕窝站;赤城站;云州;独石口站;偏岭、檐子洼;牛群头驿;察罕脑儿;李陵台驿;桓州;望都铺;滦河。
东路的两条路,一条由黑谷(峪)至上都;另一条由古北口至上都。其中,黑谷道,俗称“辇道”,为皇帝赴上都所走的路线。巡幸时对扈从者有严格的身份限制,皆是蒙古族大臣及环卫有执事者,至于一般文臣常常白发苍苍乃至临死也无缘随从皇帝经行此路。至正十二年(1352年),监察御史周伯琦随元顺帝由此路赴上都,即颇以为荣,故特意撰文以记之。途中宿营之纳钵计有瓮山、车坊、黑谷、色泽岭、龙门、黑店头、黄土岭、程子岭、磨儿岭、颉家营、白塔儿、沙岭、黑嘴儿、失八儿秃等。此线路最短,沿途水草茂美,牧畜尤便。古北口路,狭仄难行,“两旁峻崖,中有路,仅容车轨”。许亢《奉使行程录》也载:“古北口止通人马,不可行车”。此路为“御史按行处”,由此路出行者较少。
“西路”,亦即“孛老路”,或云“孛落站道”,是辽金时期经抚州(中统三年升为隆兴府,后又升兴和路),过野狐岭,经宣德府、雷家、统墓等站至燕京的古驿道。元朝皇帝每年巡幸上都,一般“东出西还”,即由东道辇路赴上都,经西道返回大都。从中统四年(1263年)忽必烈正式实行两都巡幸制,至元顺帝至正十八年(1358年)上都毁于战火,野狐岭都是元朝皇帝返回大都的必经之路。忽必烈以前,南北使臣往来也都取道野狐岭路,如邱处机、张德辉等人均是如此。蒙古汗国时期,这条道路为驿道正路,设有多处驿站。以野狐岭为界,野狐岭以北诸驿皆由蒙古部族主掌,并以主者之名名之。由于野狐岭下第一站名为“孛落”,故此段驿道乃被称为“孛老(孛落异译)站道”。中统三年(1262年)改望云道为驿路正道后,孛老道变成了专一搬运段匹、杂造、皮货等物的运输道路,在该路上的驿站大大减少,从统墓到察罕脑儿,只在雷家店、宣德等几处地方保持了原来的驿站设置。
元代两都巡幸路线图。摄于元中都博物馆。
巡幸中的一项重要活动,便是田猎。在他们看来,“国朝大事,曰征伐,曰蒐狩,曰宴飨,三者而已” 。甚至认为,“不骑射,无以为乐。”即使是在定都大都环境改变后,狩猎仍为元朝宫廷固定的生活内容。
大都东南的柳林为元朝诸帝、诸王著名的行幸狩猎之地。每年春季,皇帝常到柳林,纵鹰隼搏击打猎,谓之“飞放”。漷州所在的柳林,地处延芳淀,延芳淀方圆数百里,春时鹅鹜来集,夏秋多菱芡,辽代皇帝即常于此行猎。辽代设漷阴县,后改称漷县,即今北京通州区漷县镇。到了元代,英宗至治二年(1322年)建行殿于柳林,元顺帝则在柳林修建了行宫。但其作为行猎之地,可以追溯至忽必烈时代。
甘麻剌,为忽必烈之孙、太子真金的长子,至元中,奉旨镇北边,至元二十六年(1289年),忽必烈以其居边日久,特命猎于柳林之地。《马可·波罗游记》卷二,专辟了一节介绍忽必烈的行猎活动,言“君主由此路径赴海洋,其地距其汗八里都城有二日程”。以此来看,文中所谓 “火奇牙儿末敦”,实即柳林。随同大汗前往的还有大汗诸子、大臣及其眷属。“人员之众,及逐日由各地来此者之多,竟似大城一所。盖其地有医师、星者、打捕鹰人,及其他有裨于此周密人口之营业,而依俗各人皆携其家属俱往也。”大汗“当其居此之时,除在周围湖川游猎外,别无他事。其他湖川甚多,风景甚美,饶有鹤、天鹅及种种禽鸟。周围之人亦时时行猎,逐日献种种猎物无算”。马可·波罗目睹此情此景,不胜感慨:“丰饶至极,其乐无涯,未目击者决不信有此事也。”自阳历三月迄于阳历五月中旬,大汗在此驻留达两个半月,之后才循原路返回大都。
应该说,上都、大都两都制的形成,是蒙古统治者对蒙、汉两种势力妥协的产物,也是当时历史条件下不得已,但却是一种现实、合理的选择。将大都定为首都,不但可以加强对中原的统治,还为实现统一全国的政治愿望准备了条件。以上都作为陪都,保持蒙古族旧俗,联系蒙古宗王和贵族,则为蒙古族的发展提供了较好的条件。两都制的实施,对蒙古族是有好处的。
(作者系河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、《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料汇编·河北卷》课题组成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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